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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底,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北京校区迎来了来自全国各地和各行各业的近300名精英,包括政府官员、商界领袖、企业高管和媒体首席执行官。他们都有相同的名片——中欧国际工商学院2012年emba学生。
作为中欧的创始人之一,82岁的宝钢经济学教授吴敬琏在开幕式上坚持站立并发表了近一个小时的讲话。“中国的经济、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国的企业和中国的企业家现在都面临着竞争的局面和严峻的挑战。”吴敬琏警告了在场的学生。
作为一位一直倡导市场经济的经济学家,吴敬琏被称为“吴市场”。在讲话结束后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吴敬琏为处于十字路口的中国经济改革开出了“市场经济法治”的药方。他提出顶层设计的概念,认为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和宏观管理的市场经济是中国的唯一出路。
过去30年的快速发展依赖于改革开放
在过去的30年里,随着中国经济的顺利发展,许多企业已经从个体企业和家族企业转变为中型甚至大型企业。他们依赖什么?总的来说,这取决于改革开放。
新京报:最近,你在很多场合提到中国经济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吴敬琏:我们需要对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情况和形势,也就是每个企业所处的环境进行评估。在过去的30年里,中国经济和中国企业发展顺利。短短30年,中国从一个经济落后的国家发展成为一个高水平的中等收入国家。
中国目前的经济总量居世界第二位,在许多方面都走在了世界前列。但是,我们应该冷静地认识到,这样一个30年的平稳发展,或者说我们的企业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快钱和大钱,很快就会过去。我们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新京报:你提到的主要挑战是什么?
吴敬琏:只要你仔细分析一下,你就会发现,在过去的30年里,随着中国经济的平稳发展,许多企业已经从个体企业和家族企业转变为中型甚至大型企业。他们依赖什么?总的来说,这取决于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使我们在许多方面迅速发展。
首先,改革解放了中国企业家的创业能力。在过去的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禁止私人创业。即使是私人土地和家庭副业也被称为“资本主义的尾巴”,远距离贩卖也被称为刑事犯罪。改革开放解放了中国人的创业精神和能力。
目前,包括个体企业在内的民营企业数以千万计,这是我们过去30年快速发展的巨大力量和基本动力。
第二,改革打破了过去的发展模式。我们过去的发展模式的一个特点就是所谓的“城乡隔离”,即政府引导强制性投资来实现工业化,这是非常低效的。改革后,这种模式被打破,使一些重要的基础资源得到更有效的利用。
最明显的是劳动力资源。过去,由于城乡之间的隔离,大量素质好、纪律好、工作努力的工人在农村处于低就业率和半失业状态。改革后,约有1.5亿至2亿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非农产业就业,从低效率状态转变为相对高效率状态,极大地提高了劳动力资源的利用效率。
此外,大量的农业用地和荒地成为城市用地,或工商用地、住宅用地、办公楼用地,土地利用效率得到了很大提高。
第三是对外开放。对外开放从两个方面促进了我们的经济发展。一方面,很明显,出口大幅增长,这极大地扩大了我们整个市场的需求。在工业化时期,特别是在工业化的中前期,一个国家经常会有一个问题:它需要大量投资,因此投资率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越来越高,而消费率相对降低,从而导致最终需求不足。对外开放打开了国际市场,中国已经成为外贸顺差的出口大国,出口需求弥补了国内需求的不足,促进大规模需求成为支撑我国高速增长的重要力量。另一个方面是对外开放使我们的技术水平迅速提高。
综上所述:一方面,改革增加了资源和投资项目的投入。也就是说,元素的数量增加了,这支持了我们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要素使用结构的变化和对外开放大大提高了我国的全要素生产率。
因此,在过去的30年里,不仅投资的增加使我们的增长有了高速,而且我们的效率也有了提高,即经济学中的“索洛边际”,即全要素生产率比过去有了很大提高。此外,在追赶经济的前提下,政府调动资源和协调的能力也促进了我国的经济增长。
过去的发展模式已经结束
谈到提高效率,应该说,我们提出这个问题已经有30多年了,但我们从来没有回头。现在它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回头。
新京报:你现在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
吴敬琏:世纪之交,我们逐渐发现这些优势逐渐衰退。例如,所谓的“刘易斯转折点”出现在大约五六年前,农村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的局面已经改变。因此,有必要依靠劳动力的结构变化来提高效率,而这方面的空间很小,而且劳动力成本自五年前以来一直在迅速增加。
当我们的技术水平与国外相差很大时,我们可以通过对外开放、引进技术、甚至以市场换技术来迅速缩小差距。然而,当我们的总体技术水平与国际平均水平相差不大时,我们必须依靠原始创新,如果得不到创新,我们就必须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原有的优势已经消退,而一些做法的副作用却越来越明显。
新京报:一些做法的副作用是什么?
吴敬琏:比如,在过去的发展中,政府在调动资源向指定的方向投资方面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这在中国经济赶超的时候是有效的。但是当你想努力成为领导小组的一员时,你必须依靠创新,创新的不确定性太大了,政府无法决定。
我们可以在过去两年发展新产业的过程中看到这一点。发展新兴产业的不确定性太大,政府投入资源的成功概率很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当全国各地的政府把资源投入到新能源中时,他们在几天内就发现了这个行业的大量盈余和亏损,这表明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所以我们的发展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或者用现在流行的语言称之为“中等收入陷阱”。什么是中等收入陷阱?最根本的一点是,过去依赖于促进增长的因素变得越来越无效,因此我们必须找到能够促进增长并使其发挥作用的新因素。
新京报:我们应该如何找到这个新的驱动因素?
吴敬琏:前一阶段,世界银行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表了《2030年的中国》报告,对各种路径和方案进行了选择。这份报告中有一句话,“要克服中等收入陷阱”,最根本的一条是押注全要素生产率(tfp),并把所有力量放在推动增长的新因素上,即提高效率。一种语言称为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或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另一种语言是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谈到提高效率,应该说,我们提出这个问题已经有30多年了,但我们从来没有回头。现在它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回头。
在过去的增长模式下,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没有那么多资源,我们依靠发行货币来支持增长。因此,过度的货币导致的宏观经济问题使我们陷入两难境地,这就是所谓的不紧不松。人们非常担心它会崩溃,减速会降低得太快,但不能放松。放松管制后,我国的房地产泡沫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通货膨胀压力也没有得到根本缓解。所以我们必须改变。
“通过改革促进增长的新时代”有望到来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的改革已经放缓。因此,必须推进改革,建立更有利于创新和创业、更具竞争力的经济体制,以确保我们的创新,提高我们的效率。
新京报:你刚才提到,我们提出要改变经济增长方式,提高效率,已经有30多年了。进展缓慢的原因是什么?
吴敬琏:为什么30多年都解决不了?这是因为30年前提出的制度有问题,被称为“制度障碍”。根本的办法是改变经济发展方式,改变我们落后的经济体制。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的改革已经放缓。因此,必须推进改革,建立更有利于创新和创业、更具竞争力的经济体制,以确保我们的创新,提高我们的效率。
新京报:最近你经常提到顶层设计的改革思路。什么是顶级设计,中国需要什么样的顶级设计?
吴敬琏:顶层设计是网络设计中提出的一个术语,叫做自顶向下设计,是从上到下的设计。
现在我们必须解决一个问题。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经济?这是政府控制整个市场和社会的所谓国家资本主义经济吗?还是市场经济受法律和规则的支配?按照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我们要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只有宏观管理的市场经济才是唯一的出路。这个市场经济是一个大系统,它有许多子系统,每个子系统都要设计。
新京报:大系统和子系统意味着什么?如何用宏观管理来理解市场经济?
吴敬琏:最高层次是规范的市场经济,不是计划经济。然后,从上到下设计每个子系统,财务、企业和财务。
宏观管理是总量管理,主要是通过中央银行,其次是通过财政部,通过两者的合作达到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平衡。至于数量,完全取决于竞争,也就是说,每个企业使用什么资源等等都是由它们自己决定的。
如何控制总量?一是决定总需求的货币流通。只要货币流通得到正确控制,总需求和总供给就能保持一致。还有一种金融手段,主要是在某些公共物品或具有公共物品性质的领域通过金融监管。
新京报:最近,各种改革已经开始,如增值税改革,如温州试点。你认为这些改革怎么样?
吴敬琏:一些自下而上的制度创新的春天已经到来。首先,十二五规划已经提出,要全面推进改革,更加注重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
另一项制度创新自下而上出现。例如,温州的金融改革和上海的增值税扩张,都是从中央财政和税务机关消极保守、害怕减少收入开始的。现在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已经完全改变了态度,在各地积极实施,并确保财政和税务部门对这项改革给予政府补贴。例如,广东省最近的企业登记改革反映了市场经济所必需的“无禁令进入”,即法律没有明确规定和限制进入的人可以自由进入,简化了企业登记程序。像这样的一些改革正在各个地方进行许多新的创新。
自下而上的顶层设计和系统创新正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潮流。新政府可能会带来一个改革促进增长的新时代。
看看我们现在的改革,有希望,但很难说我们不能实现100%的改革,因为我们会遇到一些既得利益者。
新京报:总的来说,你对未来相当乐观。
吴敬琏:有条件的乐观总的来说要靠大家的努力,但与政府近两年来不断加强的“计划”相比,最近气候一直在变暖,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政府应该让企业真实准确地披露信息
公司的市场监管是全面、准确地披露信息。只要信息没有及时、全面的披露,我将认定你有罪,并承担有罪而不是无罪的责任。
新京报: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改革洪流对微型企业有什么影响?
吴敬琏:改革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正面影响,但没有负面影响。因为改革会加强竞争的程度,而竞争可以带来繁荣,但对每一个企业来说,它都不得不面对严峻的竞争压力。
我们现在面临着这样一个局面,大改革将加强整个市场的竞争。企业应该适应这种状态,适应这种新的经营环境,迎接新的挑战。在新的、更加标准化的市场中,竞争可以说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过去,在中国不规范的市场环境中,我们可以依靠一些前市场经济的方法,如与政府交朋友,获得特殊的政策来致富。在资源快速增长的情况下,轻松快速赚钱的方法在新形势下行不通。聚会结束了.那我们该怎么办?爬山是必要的,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为了提高自己的利润水平和收入水平,为了对社会做出贡献。
为了迎接这个新的挑战,企业家们应该做好准备。
新京报:你说企业将面临新的挑战。最近,你已经看到许多企业的利益正在闷烧,出现了一些问题,如皮革胶囊,食品安全和药品安全。在市场经济中,如何要求企业具有道德?
吴敬琏:道德和法律需要合作。一方面,道德的形成有赖于教育和启蒙;另一方面,违背道德应该带来巨大的代价,这样人们才能遵守道德原则。在这方面,我们还有很大的问题,因为执法不能完全解决问题。那些失去美德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不仅在法律上,而且在经济上。
新京报:在一系列安全事件之后,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一是政府监管不到位,二是政府控制过度。你怎么想呢?
吴敬琏:根本问题在于信息不对称,普通消费者没有足够的信息。解决的办法应该是想办法强化信息的弱面,让普通消费者能够获得信息。
公司的市场监管是全面、准确地披露信息。只要信息没有及时、全面的披露,我将认定你有罪,并承担有罪而不是无罪的责任。目前,我国假定普通公民是无辜的,这意味着你是无辜的,而对方需要证明你有罪。对企业的监督应该采取更高的标准,即假设有罪,假设企业有罪,就必须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因此,要求充分披露信息,公司的监管是全面、准确、及时地披露信息,而不是事后证明企业有罪。
我们需要在这样一个市场网络和这样一个概念中进行管理。
【名词解释】
索洛边际
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索洛(robert solow)的研究成果之一,是指剔除资本和劳动力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后的剩余部分。在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制度进步将极大地促进经济增长,因此计算出的“索洛边际”不仅包括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还包括经济制度的变化。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制度是第一生产力”。
刘易斯转折点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刘易斯在人口流动模型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即从剩余劳动力到短缺的转折点意味着在工业化进程中,随着农村剩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渐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逐渐减少并最终枯竭。目前农民工的短缺被视为刘易斯转折点的标志。
中等收入陷阱
世界银行的《东亚经济发展报告(2007)》提出了“中等收入陷阱”的概念,即当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达到中等水平时,就不能顺利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导致经济增长动力不足,最终处于经济停滞状态。根据世界银行的标准,201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4400美元,已经进入中高收入国家行列。
标题:吴敬琏:挣快钱、挣大钱的时代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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